大學里來了10位來自美國的交換學生。他們第一天來上課，我讓他們參與一個異族通婚的role play。讓他們與本地同學扮演了同異族結合時所產生的各種現象。在這角色扮演的過程中，本港同學大都選擇一個典型的大男人角色，對妻子呼來喝去。美國的女同學嚇破了膽，忙著問我：你們這里難道沒有介紹女權主義的課程？

 

　　中國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？

　　過了兩天，他們來看我做家庭治療示范，出現的家庭當中，卻有一位把丈夫及3個兒子都管教得不能動彈的女強人。

　　這位女士指揮自如，家中4個沒有一位合格的男人，全部垂頭喪氣，敢怒不敢言。

　　女士說：“我給丈夫氣壞了，他一無是處，我明天就要他的社工給他找個去處，讓他不要再在我眼前出現。”她真的數度把丈夫攆走，但是他總是乖乖地返回家中來。

　　美國學生無法了解這男人怎忍受得了妻子的虐待，也無法想像這世界會有如此自稱為“老虎”的大女人主義者。一周下來，美國同學愈加糊涂，因為他們每參與一個課程，就會看到一個不一樣的中國婦女形象。中國婦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？

　　那忍辱吞聲，相夫育子，侍奉翁姑的柔順女士是典型嗎？還是那罰老公跪地扭耳朵的女霸王是樣本？是三從四德的犧牲者，還是辦公室內鎮壓群雄的女將軍？

　　有趣的是，以上這些極端例子，以及兩極中的不同配搭，都是中國婦女的形象，因為中國婦女是多形象的，絕對不是獨沽一味！因此，不單是我們的美國朋友看得眼花繚亂，我們當地人也往往難以捉摸，究竟自己的同胞有多高深莫測？

　　男人和女人是互相訓練出來的我常說，要研究女人，就要同時研究男人，因為兩者是相輔相成，而且“相互訓練”的。聽說臺灣出一本書，叫做《家有賤夫》，我沒有機會看到內容，但是覺得這個書名很有趣：如果家有賤夫，將會出現一個怎樣的妻子？像上述個案的女人，表面上真的如獅似虎，而且大言不愧，當眾宣布：我知道他們都把我當做雌老虎，但是你看，他們全部像綿羊似地坐在那里動也不動，毫無反應，怎不教人生氣？

　　這個女人表面看來蠻不講理，話中每個字都是一顆子彈，射向座中4個無話的男人，但是如果你看得仔細一點兒，就會發覺這4個男人的沉默，其實是對付女人的最大武器，他們越無反應，女人就罵得更加變本加厲。她越罵得兇，他們就越無反應。

　　所謂“互相訓練”，就是這個道理。

　　有趣的是，久而久之，再也分辨不出她罵的是兒子還是丈夫。也許這個分別并不重要，正如她說：“所有男人都不是東西！”但是如果你分別與妻子或丈夫說話，你會發覺兩人都不是令人討厭的人物，只是不知何故，兩個人放在一起，就會產生如此古怪的化學反應。也許是長久的不滿會令人產生一股怨氣，兩股怨氣加起來，困在其中，又怎能讓人動彈？很多暴力家庭，夫妻相處，像兩只奪鞭而出的野獸，用說話或暴力互相沖撞糾纏，令人慘不忍睹。

　　與他們分別談話，也是兩人都會有條有理，這些分不開合不攏的怨偶，輔導界見得最多。問題是他們很少一同接受輔導，多是妻子自己長期地單獨會見社工或心理學者。

　　我自己是絕不愿意在這種情況下單獨見妻子（或丈夫）的，因為婚姻是一個二人組合，單見一人，不但于事無補，還往往把一方的投訴，在不斷重復申述中變成一種習慣、一種理所當然。有時甚至是一種武器，“我的輔導員都說我的看法是對的！”原本已經有分歧的夫妻關系更是火上加油。

　　女強人式的怨婦

　　無論中國婦女有多少不同形式，反映的都是當事人與家人的互動關系。問題是佳偶難求，世上實在太多癡男怨婦。

　　而女性的最大悲哀，就是懷著對理想婚姻的憧憬，及信念中對男人本分的要求，結果發現貨不對辨，連兒女也看不順眼。那失望之情，夢想的幻滅，化成不能自制的怨恨。當然不是所有中國女性都是如此囂張，但是兩性發展的不平衡，的確是一種時代現象。

　　兩星期來，美國同學見到的大多是上述的夫妻組合，讓他們大開眼界，都說：千萬別低估了中國女性！問題是：夫婦角色缺乏魚水相容，對兩性都是一種折磨。

　　如果你不幸是其中一位，千萬別以為用說話發泄是解決方法。因為一次發泄是合情合理，兩次是失控，三次就會養成習慣，欲罷不能。

　　如果一定要在怨氣中生活，最好是學習苦中取樂，培養身心，吃喝玩樂、打小人、翻筋斗，正經事及不正經事，海闊天空，可做的事多得是。

　　最糟的是扮演單元化的怨婦角色，不但憋死自己，還會憋死別人。

　　最近到新加坡去講學，碰到一位憂怨萬分的婦人，不停地向我訴說她的悲哀，問我怎樣排解。我毫無辦法，從手中拿著大會送我的一束玫瑰中，抽出一朵，給她說：“你看這玫瑰花多美麗！”她拿著花朵，視而不見，繼續那不停的傾訴。我索性將整束玫瑰送到她手中，她抱著花束，停了一停，有點兒愕然。

　　連玫瑰都看不到的眼睛，當然只能看到悲哀與怨氣。